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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並不特別相信命運,但回頭看人生中的許多轉折,卻竟都像上天的巧妙安排,試圖透過這種方式來告訴我某些很重要、很重要的事。

就像,明明最不想到胸腔科(intern還特地選在這科放特休Q3Q),卻在pgy被排了整個月的胸腔科;知道躲不掉自己最不拿手的科別後,默默祈禱那就來個focus在氣管病灶的team,學學常見的肺病,結果卻被排到腫瘤科。

跟到風格獨特的主治醫師,只能自立自強,在一週內速成主治醫師角色扮演:各種staging檢查/病理分子診斷/開化療醫囑/開立重大傷病/診斷末期病人/召開安寧會議/找轉介/辦轉院,以及無極限的病情解釋和sign DNR…

「想告訴媽媽目前疾病的情況、討論後續計畫,卻又害怕她知道是癌症末期後,喪失信心,怎麼辦?」
「現在第四線標靶藥物看起來沒效?那接下來呢?」
「請問治療跟不治療,壽命大概差多少?」
「我們可以跟主治醫師坐下來談談積極化療和選擇安寧的事情嗎?」(不行,嗯?)
「既然可以出院,為什麼還是末期?」

半個月過去,發覺自己成長最多的竟然是病情解釋這塊,真的多虧兩位安寧共照學姊的指點,才有了一點基本概念。主治醫師旋風式查房過後,就是我回到每一間病房去把病人和家屬灑落滿地的問號,給好好拾起來帶走的時候。主治醫師閱病人無數後,總能在病人千絲萬縷的問題中找到最重要的那個 —疾病本身— 而後梳理得非常漂亮,疾病治療準則像自己名字,不可能忘一樣。但每當我回過頭試圖盡力解釋時,碰觸的對話核心反而圍繞在生命本身更多一些,病人的失落、家屬的迷惘、我的經驗不足,往往讓整個過程拖上大半天,每天都必須催眠自己快下班了,才能再擠出一些心神,同時也驚覺,以前覺得oncology吸引人的地方在於疾病大起大落帶來的挑戰性,原來,那時我只膚淺地看到了病病本身。有句話說:「看山是山,看山不是山,看山又是山。」主治醫師看見的疾病本身應該就是第三境界,而我,則感受到自己好似從第一境界終於開始跨到了第二境界。

一個多月下來,怎麼覺得這是個好悲傷的職業,還是是因為在內科才特別有這種感受?每天見到都是在受苦的人,但司空見慣的生理適應機制就是把這些大痛化小痛、小痛化搔癢,學會不帶情緒把它們按輕重緩急分門別類,再各個擊破。責任越大,才發覺要扛起的事情越多,每天都在力挽狂瀾,但有些時候我們真的沒有能力踩住生命下坡的煞車,只能看著它不斷下落。

還是會悲傷呀。

我好想看到你們每個人都笑笑地出院,但討厭自己怎麼做不到;看到嗎啡用量又攀上新高但妳還是會痛,看了真的好不忍心;你們每個受癌細胞欺侮的肉體,靈魂要怎麼不也被啃食,我光是用想的,就覺得好難、好難。這個月來到腫瘤科的意義,我還讀不出老天的完整唇語,但已經體會到,過去對醫師這個身份的思考,有多麼單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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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答應自己,下次不會輕易放過tachycardia。
對不起,謝謝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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